故乡多山,山上多树,树中多杨梅。我们那个小山村,村前村后,林子里尽是枝繁叶茂、浓荫片片的杨梅树。

我家院场下面,是一个陡峭的山坡,坡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杨梅树,那是我们村子里最高最大的一棵杨梅树。其树龄最老,树干粗大,内里空枯,拍之嗡然作响,侧耳倾听,恍如悠久岁月的回音。

家乡有一句谚语,“端午节,杨梅红出血”,说的是端午前后,杨梅熟透了,红得如血般。而事实上,在我们那个小山村里,虽然山上到处都是杨梅树,但要吃上熟得“红出血”的杨梅却不容易,往往等不到端午节的到来,那青青的、又酸又涩的、连核都未长硬的杨梅,就被我们这帮嘴馋的孩子摘来吃掉了。

那时,我们那个小山村里有十多个少年,成日里,干完大人们分派的活儿后,就成群结队地满山野游荡,搜寻一切可以入口的野果子。酸溜溜的枇杷、苦涩的李子、毛茸茸的桃儿、青森森的杨梅,这些还没有成熟,又酸又苦又涩的果子,都是我们成日里寻觅的“美味”。

每年清明节后,杨梅树上那累累满枝的青杨梅,嫩得果核还是软的,我们就猴急地爬上树,急不可耐地摘下它们来吃了。通常,我们每人占据一根树枝,像骑马一样,骑在枝条上。满树的孩子,一边兴奋地晃动枝条,一边叫喊着、欢唱着,一边把那些生青的杨梅果子摘下来,往裤兜里装,往嘴巴里塞。

这样一边摘一边吃,一边喊一边唱,直到吃饱了肚子,装满了裤兜,才从树上爬下来,各自回家去吃午饭。回到家,肚子已经饱胀,再也吃不下午饭。因为不会耐心地等待果子成熟,尝到的是它们生青时的酸涩,牙齿也已经酸软得连豆腐都咬不动了。

那棵高大古老的杨梅树,由村子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爷爷守护着。即便我们“糟蹋”完了村子里其它杨梅树上的果子,也没有谁会去摘那棵杨梅树上的果子,它是村子里唯一一棵有人守护的杨梅树。还有一个原因,这棵杨梅树有一个大树洞,洞里藏有大蛇,洞口爬有“鼻涕虫”,我们惧怕这些虫蛇,不敢爬到那棵杨梅树上去。而且我们知道,只有这一棵杨梅树,才能让我们在端午节时吃上又红又甜的“红出血”的杨梅。

端午节这天,和蔼的老爷爷喝过雄黄酒,并把一些雄黄酒洒在杨梅树上,以驱走树洞里的大蛇。第二天一大早,老人就率领着全村的孩子,架起长长的梯子,爬上杨梅树去,开始摘杨梅。

这天就像一个盛大的节日,大人们不分派孩子们任何劳动,孩子们高高兴兴地跟着老爷爷摘杨梅。上树前,老爷爷会有一番郑重的嘱咐:孩子们,千万注意安全!然后所有的孩子都爬上树去摘杨梅。每个人一边摘杨梅,一边唱着歌,一边不停地把那又大又红的熟透的杨梅往嘴里塞。